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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湘婷回到家已經十點多,她開了電視後把衣服脫了滿地走進浴室裡沖澡,一想到明天還要上班她就渾身乏力,羨慕起那個憤世妒俗的混帳,可她也清楚自己沒有那種關在房間裡還能好好過活的本事,她喜歡的是到第一現場採訪、把她所看到的帶給觀眾,而不是躲在與世隔絕的自我空間。

        讓熱水帶走疲勞,顧湘婷穿上簡單的貼身衣物,用毛巾包著剛洗過的長髮癱到了沙發上,拿著遙控器先轉了一遍她喜歡的綜藝台,然後想到自己的身份轉到了新聞台。

 

        台北捷運出現重大安全缺失!

        捷運XX站廁所驚見殺人案!

        捷運安全亮起紅燈,人人自危!

 

        聳動的標題,怵目驚心的內容,每一台新聞都在報導這起殺人事件,台北捷運負責人在鏡頭前不停道歉,各種角度的報導充斥了今天的新聞版面,可以想見明天的報紙都會以此新聞下標。

        顧湘婷大概半小時後就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心裡感到震撼,不是因為殺人案本身,而是她和案子幾乎可說是擦肩而過。

        事件發生在今天下午,一位年約40的男人在捷運站的廁所死亡,被發現時面部發紫,出現明顯的中毒徵狀,當時發現死者的是位男高中生,他在報警通知捷運人員後拍了一張照片上傳,正是因為這一張照片引爆了全民的恐慌,照片被轉載了四千多次,當警方想要控制情況時局面已然失控。

        關於死者的身份在九點的時候已經確定,張國輝,是位前科累累的假釋犯,死因是氰化物中毒,至於是他殺還是意外?死亡時間為何?警方未做出明確的解釋。

        顧湘婷明白社會之所以會如此恐慌的原因,說到氰化物中毒就不免令人想到2005年的毒蠻牛事件,對於謀殺或是自殺社會大眾大多只會抱以情緒上的反應,但如果是無差別殺人的話,所有人的生命都受到威脅,社會將產生巨大的震動。

        顧湘婷不知覺得開始咬起指甲,根據新聞報導,屍體是在四點多的時候被發現,也就是說案發時間是在那之前,可能是在她搭捷運的時候發生,說不定她還和凶手搭同一班車。

        就在顧湘婷尋思怎麼回事的時候,手機突然響起。

        來電顯示—豬頭上司。

        顧湘婷趕緊按下接聽。

        「你看新聞了嗎?」

        「看了。」

        「你之前不是說過很想要跑社會線?明天一早你就去找老陳報到,他是社會版的編輯。」

        「可是我之前採訪的稿子……」

        「不用了,會有人完成。」

        「可……」

        顧湘婷才說一個字電話被掛斷,她呆呆的望著手機螢幕,跑社會新聞可以說是記者裡面最累人的工作,必須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雖然是按照顧湘婷的期望被調了職,不過卻很難說是福是禍。

        顧湘婷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臉提振心情,她會被調到社會線去肯定是因為現在電視上的捷運事件,她翻找包包拿出筆記本和筆,做起了功課。

 

 

        毫不意外的,捷運廁所毒殺事件在隔天占領了各大報紙的頭條,所有閱讀報紙或是看到電視新聞的人都不禁擔心了起來,台北捷運每天的載客人次超過一百五十萬,廁所的使用次數自然不少,但是事件報導一出來,突然間捷運廁所變成人人躲避的場所,捷運站裡也多出了身穿背心的工作人員在巡邏,整個車站瀰漫一股不安的氣氛。

        顧湘婷一到公司報到後就被趕到了現場,雖然作為記者已經不是菜鳥,但是跑社會新聞還是頭一遭,她跟著前輩曹施榮去到案發的捷運廁所。

廁所已經被黃色封鎖線層層封鎖,曹施榮出示記者證但是還是被擋在線外。

        曹施榮是標準社會記者的模樣,年紀大概四十,下巴有鬍渣,穿著簡單好行動的POLO衫,脖子上掛著專業相機,雙眼有血絲看來昨晚睡得不好。

        顧湘婷突然想到記者之間有一個說法,跑什麼線的記者就會慢慢變成什麼樣的人,跑政治線的會穿著體面打官腔,跑娛樂線的會注意流行時尚,至於跑社會線的,則會因為慢慢融入變得像警察和黑道。

        還記得聽到這個說法,顧湘婷想到的是原來台灣的警察和黑道是同一個模樣啊。

        曹施榮和警察說完話,對顧湘婷說:「發什麼呆,走了。」

        「噢,好。」

        「那個……前輩。」

        「叫我曹大哥就行了。」

曹施榮和顧湘婷並肩刷悠遊卡走出了捷運站,曹施榮一出來馬上點了一根菸,把菸盒遞給顧湘婷。

        顧湘婷晃手說:「我不抽菸。」

        吐出一口灰霧,曹施榮說:「那你最好學著抽,要跑社會線至少要會抽菸,你接觸的消息來源都很喜歡抽菸,也不知道為什麼。」

        菸頭的火星因為吸氣亮起,曹施榮又吐了一口煙,問說:「你對這案子了解到什麼程度?」

        「我昨天晚上看了新聞。」

        「老陳有給你簡報嗎?」

        顧湘婷搖搖頭。

        「真他媽的。」曹施榮拿起手機撥了電話,顧湘婷不知道該怎麼樣只好在旁邊乖乖站著。

        無論如何他們現在跟得是全台矚目的大案子,顧湘婷知道想要有所作為就必須把握住這一次的機會,必須比其他人都搶先一步。

        放下手機,曹施榮把抽到一半的煙彈進垃圾桶,說:「剛剛不是罵你,我們接下來要去警方的專案小組外面等消息,現在全國都在注意這案子,大概下午就會開記者會,我們去佔一個好位置。」

        「好。」

        「在這等一下,我剛打電話叫人來載我們,看起來好像要下雨了,爛天氣。」曹施榮又抽出了一根菸,邊說:「有些事情昨天的新聞沒講,死因是氰化物中毒沒錯,從左胸前的傷口判斷是被麻醉槍的那種小型鏢近距離刺中,大概一分鐘左右就昏迷死亡,法醫解剖的死亡時間已經出來,是下午一點半到三點半之間,作記者的要盡量瞭解狀況。」

        顧湘婷拿出小本子做記錄,問說:「有監視畫面嗎?」

        曹施榮笑著反問:「廁所裡面會有監視器嗎?」

        顧湘婷知道自己問了個笨問題。

        「警方現在大概正在看捷運的監視錄影畫面,不過兩個小時裡不知道有多少人進去上廁所,要鎖定目標很難,昨天還有博覽會,人潮比平時都還要多了好幾倍。」

        「博覽會?」

        「你不知道嗎?前陣子還有幾則弊案的新聞。」

        「我可能去日本出差沒注意到吧。」

        「車來了。」

        顧湘婷和曹施榮用雙手擋住小雨,快步走向違停在紅線的採訪車。

 

 

        就如同曹施榮所言,下午兩點負責捷運毒殺事件的專案小組召開了記者會,把這起案件定調為私人衝突造成得他殺而非無差別殺人,畢竟用含有氰化物的毒鏢殺人怎麼看都有針對性。

        然而除此之外警方沒有再對案情做出任何說明,對於記者觸及案情的提問都以現階段偵查不公開的理由拒絕回答,這場記者會的目的是安撫社會大眾的情緒,緝拿凶手當然是警察的工作,但不是現在的工作。

        顧湘婷拿著到手的資訊,試著用蘇見紅所說的推理方法推敲事情的始末。

        她盤腿坐在角落,咬著筆在腦力激盪。

        可惜她想到也就是新聞所寫的內容,凶手和被害人在廁所裡談判,談判不成動手殺人,從凶器的模樣看來應該是蓄謀以久。

        還有什麼地方沒想到呀?

        顧湘婷抓著頭髮沒有半點頭緒。

        「怎麼了?」

        抬頭一看是曹施榮,他嘴裡好像隨時都有香菸。

        「想不出來是怎麼回事。」

        「抓住凶手是警方的責任,不是我們記者的工作。」

        「我知道,只是……」

        曹施榮大概猜到顧湘婷的想法,說:「你想要有自己的代表作?」

        顧湘婷點點頭。

        「當記者想要被人注意到也只有這個方法,妳的想法並不奇怪,不過要做這些事情需要的是內線和能力,妳現在什麼都沒有,就是個菜鳥,好好培養幾年再說吧,況且這種謀殺案也不是好發揮的題材。」

        顧湘婷沒有回答,只是點頭表示自己有聽進去。

        曹施榮看到一位相熟的警官走出門,他就丟下顧湘婷迎了上去,兩個人到安靜的地方抽起了菸。

        「還真是喜歡抽菸。」顧湘婷喃喃自語,然後把視線重新放回本子上。

        雖然曹施榮勸她放棄這次的新聞,但她實在不想這麼簡單就鬆手,她總覺得這次的事件和有什麼特別的關連。

        是因為在自己附近發生所以有這種感覺嗎?顧湘婷捫心自問。

        顧湘婷的其他同事跑去採訪捷運乘客對這次事件的感想,只有曹施榮和顧湘婷留守專案小組外面,現階段警方在全力的偵辦事件暫時不會公佈相關資訊,一眾記者們不是在打稿子就是補眠。

        絕大多數的記者都是默默無名,只是整個傳媒圈子的一顆螺絲,就算會在新聞報導之後提到姓名也沒人會記得,想要從記者往上爬,不論是想當主播、主管還是跳去當名嘴,需要的是知名度,是屬於自己代表作,一個記憶點。

        下定決心,顧湘婷拿著手機到蔽靜的樓梯間撥了通電話。

        「拜託,醒著、醒著。」

        手機的另一邊回覆著無人接聽的嘟嘟聲,就在顧湘婷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接通了。

        「喂」是蘇見紅慵懶的聲音。

        顧湘婷驚喜的說:「你醒著啊,賤人。」

        「喂喂喂,奇怪,怎麼沒聲音,算了,大概是打錯電話的。」

        顧湘婷趕緊說:「蘇見紅,你別掛,我錯了,我有事情要請你幫忙。」

        「有人請人幫忙劈頭就罵人賤人的嗎?」

        「綽號嘛,不自覺就說出來了。」

        「是嗎?為了讓你記清楚,那就罰寫個一百遍『顧湘婷是賤人』給我。」

        「為什麼我是賤人?」顧湘婷說:「不對,現在沒時間和你瞎扯,我有事情要問你。」

        「我才沒時間和你瞎扯,我和編輯約了見面好像要遲到了,你長話短說。」

        「我調到了社會線去,現在在追捷運毒殺事件,你知道那個新聞嗎?」

        「知道。」

        「我想到你之前和我說的推理方式,我覺得可以應用在我的工作上面,你說過現在記者的問題除了智商偏低外邏輯也很有問題。」

        「說重點。」蘇見紅的口氣開始不耐煩。

        「我想問這次的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當我是神嗎?我怎麼可能會知道。」蘇見紅說:「你連問問題的方法都不知道,你不覺得這起案件有不少疑點嗎?」

        顧湘婷知道重要的來了,用肩膀夾著手機準備做筆記。

        「想知道兇手是誰,就要先去調查發生了甚麼事情?為什麼兩個男人要躲在捷運的單間廁所?如果是仇殺幹嘛選這麼麻煩的地方?找個空曠沒人的地方談判不是更好?棄屍超方便的。」

        「噢噢,是什麼原因呢?」

        「我哪知道,去調查阿,大記者。」蘇見紅說:「推估的死亡時間是幾點?」

        「是一點到三點之間。」

        「高中生發現屍體是在幾點?」

        「是四點半左右。」

        「那中間死者死亡到被發現的空擋是怎麼回事?那可是人來人往的捷運站,你不覺得奇怪嗎?」

        顧湘婷咬住筆尾說:「你這麼一說真的是很奇怪。」

        「用點腦袋吧,大記者。」

        「還有什麼疑點嗎?名偵探。」

        「別一直想要靠別人,動動你那顆石頭腦袋,俗話不是說:『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加油吧,愚者。」

        蘇見紅留下最一句話就掛斷了手機。

雖然還是被諷刺了一番,但至少是有了不小的收穫,顧湘婷重新掃視一遍腿上的筆記,確定自己該從何處著手。

        一走出樓梯間顧湘婷就去找曹施榮,畢竟她在社會新聞這個圈子完全是個菜鳥,沒半點能量,就算直接去找警方詢問案情十之八九也會被拒絕,所以她很需要在這圈子打滾多年的曹施榮的協助。

        曹施榮在筆記型電腦上整理這次事件的檔案,確定有無遺漏。

        「曹大哥。」

        「怎麼了?」

        「我有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曹施榮停下手上的動作,說:「說來聽聽。」

        接著顧湘婷就把她和蘇見紅討論的問題提了出來,這些問題對曹施榮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正確來說他並不關心。

        「你應該去考警察而不是來當記者。」曹施榮說:「不過你既然你這麼有興趣的話我幫你問問也不是沒辦法。」

        「真的嗎?」

        曹施榮蓋上筆記型電腦的螢幕站起身,說:「怎麼說也是後輩的第一個請求,怎麼忍心拒絕呢。」

        「曹大哥,謝謝你。」

        「別高興的這麼早,還得看警官大人願不願意說才行。」

        曹施榮領著顧湘婷等在專案小組辦公室的門外,過沒多久,之前和曹施榮談過的警官就拿著紙杯走了出來。

        警官看到曹施榮問說:「有什麼事嗎?」

        「我有個小妹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這時候警官才把目光放到了顧湘婷身上。

        顧湘婷趕緊自我介紹說:「我是顧湘婷,是新來的社會記者,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劉晉成,叫我劉警官就行了。」

        劉晉成和曹施榮差不多歲數,模樣有著警察的幹練,帶著副銀框眼睛,比起跑現場更像是坐辦公桌的內勤。

        「一邊說。」曹施榮用下巴指了指走廊盡頭。

 

        靠在角落,曹施榮遞了根菸給劉晉成,兩人很快的就把空氣弄得一片朦朧,顧湘婷想到之前曹施榮的話,點了根菸,吸了一口就嗆得連連咳嗽。

        曹施榮笑說:「這對不抽菸的人來說是太濃了些。」

        「咳、咳。」

        劉晉成同樣也笑了,然後說:「說吧,有什麼事情?」

        顧湘婷用力止住咳嗽,說:「劉警官,我想請問調查的進度。」

        劉晉成皺眉望向曹施榮,這可不是憑交情就能說的事情,被寫出來的話他可就會有麻煩。

        曹施榮吐了一口煙,對顧湘婷說:「說清楚點。」

        「劉警官,我問的問題不是要刊出來,只是想要了解情形,為什麼凶手會和死者在人來人往的捷運廁所碰面?還有為什麼死者會隔了這麼久才被發現?」

        劉晉成反問說:「為什麼這麼想知道?」

        「我覺得裡面有很多疑點。」

        「小姐,破案是我們警察的工作。」

        「我知道,我沒打算妨礙辦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劉晉成犀利的問:「你覺得你能比我們警察更早抓到兇手?」

        「不是,我只是……」

        「想要一些新的題材?」

        顧湘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她的行為確實有些撈過界,記者和警察的工作也的確有許多地方重疊,追求的都是真相。

        就在氣氛有些不對勁的時候曹施榮緩頰的說:「劉警官,她是第一天上班的新人,還什麼都不懂,別生這麼大的氣呀。」

        劉晉成看顧湘婷只是一個小女生,確實犯不著發火,他說:「算了算了,我也不是不明白年輕人有衝勁,可你要知道這次的是謀殺案,不是你們好發揮的政治輿論,沒什麼新聞價值,而且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只會添亂。」

        感覺到劉晉成的鬆動,顧湘婷連忙說:「我知道,我不會亂寫的。」

        「你剛剛問凶手和死者為什麼會在捷運廁所碰面?這點我們警方也還在查,在死者身上只找到一個皮夾和鑰匙,沒有其他證據可以證明發生了什麼事情,鑑識工作也還在進行,不過不用期待有什麼發現,裡面的指紋和微物實在太多了。」

        「然後是你問的第二個問題,之所以前面的人沒發現屍體是因為死者張國輝的身體壓住了門,死者陳屍的隔間是七間隔間中最靠裡面的一間,已經有人證實他曾經去推過門,可是以為裡面有人或是是工具間而作罷,死者被發現的時候是坐下整個人往前傾被門推到一邊的姿勢,推測得情況是這樣,凶手殺了他後讓他靠在門上,呈現出一個裡面有人的假象,然後外面不停有人推門,最終讓他位置偏移,門才被高中生打開發現,順帶一提,張國輝的體重有九十多公斤。」

        顧湘婷邊紀錄,說:「原來如此。」

        「還有什麼問題嗎?」

        「可以請問你們已經有鎖定的嫌疑人了嗎?」

        「我們正在釐清張國輝的人際關係,老實說那不容易,他不僅是前科累累,還積欠許多賭債,想要他命的人並不少。」

        「所以說警方不打算從監視影帶著手嗎?」

        「人太多了,一個個查不曉得要查到什麼時候,何況沒拍到案發的情形不足以當作證據,只能當作最後沒辦法的辦法了。」劉晉成看了下手錶,說:「我先回去了,記得剛剛說的都不能見報。」

        「我知道,感謝您接受採訪。」

        「這不是採訪,只是私下的閒聊。」

        劉晉成在飲水機倒了杯水和曹施榮聊了幾句就趕回到專案總部內,畢竟這樣舉國震驚的案子他們必須抓緊時間趕快破案,時間拖得越長不單是越難破案,更會讓社會大眾對警方失望。

       

       

        接連幾天,顧湘婷都緊跟著警方作報導,雖然捷運毒殺案已經被定調不是件無差別殺人案,但是社會大眾對這案件的關注程度一點也沒削減,警方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然而張國輝人際關係的複雜程度實在超乎警方的想像,不單是黑道份子,還是賭場的圍事,接觸色情行業,還可能販毒,幾乎可以說想得到的骯髒事他都有碰過,這樣的背景令警方難以釐清案情,如果只是一般的黑道仇殺新聞通常不會大篇幅報導,但這次社會大眾的注意力已經被聚焦,考驗的就是警方的辦案能力了。

        現在的警方可以說是焦頭爛額,就連警政署長都出面發出聲明保證一定會破案,然而凶手依然像是蒸發一般的無影無蹤。

        從劉晉成口中得到資訊之後顧湘婷並沒有馬上打電話給蘇見紅,一方面是她不想再被嘲諷一次,另一方面是她想要憑自己的力量看出癥結點。

        以正常人的角度去推理,顧湘婷心裡默想,如果我是凶手、如果我是凶手,我為什麼會去捷運廁所和人會面呢?我為什麼要殺了對方?我是怎麼辦到的?

        「為什麼、為什麼、到底為什麼……」顧湘婷像個精神病患喃喃自語,表情比起思考更像是在唸咒要咒殺別人。

        什麼情況兩個大男人會約到人來人往的捷運廁所?還造成凶殺案,按照蘇見紅的推理理論,在這背後一定有個合理的解釋。

        問題是顧湘婷想不明白。

碰到瓶頸的不只是她,警方也開始在新聞報導之後附上專案小組的聯絡電話,請案發當時在案發現場附近的民眾有注意到任何線索都撥打電話。

        這是警方在茫無頭緒之下不算辦法的辦法,他們無法一一比對傳喚出現在廁所外監視器裡的每個人,只能發佈消息請民眾提供線索。

        然而電話公佈沒多久,很快的,專案小組的電話就被打爆,

之前是沒有線索,現在則是湧現太多民眾,裡面有人是真的來說明自己可能看到了什麼,有些人則是打來罵警方辦事不力,更有人直接搬出自己的推測要接聽的員警洗耳恭聽。

        這讓警政廳又派了好幾名員警來穩住局面。

        不過似乎沒有什麼重大的進展,顧湘婷只看到不停有警察來來去去,面對蜂擁而上的記者都保持沉默,每個人的表情都不怎麼好看。

        警方確實是鎖定了幾名嫌疑犯,這是新聞還沒有發佈的內容,但是那些嫌疑犯得不在場證明幾乎都很牢固,令警方感到十分棘手,在挖掘張國輝當天的行程上面也沒什麼發現。

        顧湘婷所掌握到拼圖和警方所擁有的幾乎沒有兩樣,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從手上的情報拼出整個事件的輪廓。

        對此,顧湘婷有了一個自己的想法,在一個靈光一閃之後她做出了推理,並且迫不及待的要和蘇見紅分享。

        因此她打了電話過去。

        這一次蘇見紅很快就接了起來,說:「什麼事?」

        聲音聽起來心情不錯,原本顧湘婷已經抱著中箭的心理準備,她說:「原來你也有心情不錯的時候啊。」

        「什麼意思?講得我好像一年到頭都很不爽似的。」

        「沒有啦,你是碰到了什麼好事嗎?」

「我昨天把修好的稿子送去了出版社,現在心情很好,有什麼事情就快說。」

        為了保險起見,顧湘婷先問說:「你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討論的捷運毒殺案吧。」

        「捷運毒殺案?好像有這麼一回事,最近我沒日沒夜的在修稿,沒在看新聞,現在是什麼情形?」

        顧湘婷聽到手機另一頭傳來電視的聲音,應該是蘇見紅打開了電視在看新聞。

        「嘖嘖,還沒有破案呀,台灣的警察到底在搞什麼鬼?」

        「賤……阿見,上次你要我問的問題我已經有答案了。」

        「你剛剛是不是想說什麼賤開頭的詞?」

        「哪有,你聽錯了吧。」顧湘婷打哈哈的說:「別提那個,我按照你說的方法推理已經有了粗步想法。」

        「噢?你這個石頭腦袋也會有想法?真是稀奇,知道線索之後這麼多天不打來就是為了自己動腦嗎?不錯嘛。」

        「嘿嘿,你就洗耳恭聽吧,關於你之前的問題,張國輝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只有一個皮夾和鑰匙,至於死亡到被發現之間之所以有空擋是因為張國輝壓住了門,讓人以為裡面有人,台灣人基本上都很有禮貌遇到這種情況大概都會以為是門鎖壞掉吧,一個個人去推最後讓張國輝倒了下來才被發現。」

        「很合理。」

        得到蘇見紅的認可,顧湘婷高興的繼續說:「至於最重要的張國輝和凶手為什麼會選擇在廁所會面。」說到緊要關頭,顧湘婷刻意的留了一段吊人胃口的空白,接著說:「他們會選擇在廁所見面是因為他們是情人關係!」

        手機另外一頭沒傳來顧湘婷想像中的讚嘆聲,而是平靜的彷彿沒有人在。

        「喂?」

        蘇見紅的聲音重新出現,說:「對不起,我承認我錯了,天才如我也有犯錯的時候,原來你不是石頭腦袋,你是腦袋有洞阿。」

        顧湘婷爭執的說:「我腦袋哪裡有洞了!這是我仔細思考出來的結果,你想想看,兩個大男人擠到一間狹小的廁所,沒有姦情有什麼?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同性戀也沒什麼稀奇,警方一直往仇殺的方向調查,不過我從環境來看應該是情殺才對,兩個男人到男廁原本是想要尋求刺激,結果一方卻動手殺死了對方,我猜可能是有外遇造成的情殺,有哪裡不對嗎?」

        蘇見紅毫不留情的說:「不對的是你那顆裝滿BL的腦袋。」

        「不然你說我的推理哪裡有問題?」

        「推理是建立在現有的理論基礎,你的說法根本是天馬行空,爛透了的八點檔鄉土劇。」

        「我哪裡沒建立在理論基礎了?我解釋了兩個男人為什麼會在廁所約見面了阿。」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是同性戀為什麼警方會不知道?因為隱藏得很深?所以身旁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拜託,法醫怎麼可能也沒看出來同性戀性行為的痕跡?」

        「呃……」

        「而且你把兩個男人待在一間廁所就一定有姦情這件事情是看得多理所當然啊,你這滿腦淫亂思想的女人。」

        顧湘婷不甘心的反擊說:「你這麼厲害,不然你說是怎麼回事?」

        蘇見紅默不作聲,顧湘婷可以想像他正閉上眼手指輕敲著桌子。

        大概等了一分鐘,蘇見紅才重新開口,問說:「你剛說死者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只有一個皮夾和鑰匙?」

        「劉警官是這樣跟我說的。」

        「你出門的時候有什麼是一定會帶的?」

        被突然一問,顧湘婷反射性的說:「就錢包、鑰匙和手機吧。」

        「那死者身上有找到手機嗎?」

        「好像沒有。」

        「為什麼會沒有?作為一個現代人身上沒有手機難道不奇怪嗎?而且他的身分也不像是沒有手機的人吧。」

        被蘇見紅這麼一說,顧湘婷覺得果真很奇怪,說:「會不會是忘了帶出來?」

        「有可能,但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被兇手拿走了?因為手機裡面有對他不利的證據所以取走?」

        「這個我要問問劉警官才會知道。」

        「那你就去問吧。」蘇見紅說:「有時候不只要注意有什麼,還要注意缺少了什麼。」

        耍帥的留下一句格言般的話,蘇見紅掛斷了電話。

        顧湘婷對手機作了一個鬼臉,心理對自己的推論被推翻感到不太高興,說:「哼,說不定法醫真的有找到什麼只是沒報導出來罷了。」

        無論如何,想要確定推論的對錯,顧湘婷就必須再找一次劉晉成警官,不過想到上次不怎麼愉快的見面,她就有點傷腦筋,再問一次說不定就被列入黑名單,這對記者而言是非常悲慘的情形。

        唯一能給她建議的只有作為前輩的曹施榮,顧湘婷開始到處找他。

       

        當顧湘婷找到曹施榮的時候他是在整理相機裡面的照片,一張張確定沒用的就刪掉,由於社會大眾關注於現在的事件,要寫報導自然需要照片輔佐,那也是記者的重要工作。

        「曹大哥。」

        「怎麼了?要交的稿子交了嗎?」

        「已經送出去了,剛剛得現場報導也已經結束,可以暫時休息一下。」

        曹施榮頭也沒抬得擺弄著他的相機,說:「那就好。」

        「那個……曹大哥,我有件事情可以找你幫忙?」

        曹施榮總算視抬起了頭,說:「一直找別人幫忙可不是什麼好事,說來聽聽是什麼事情。」

        顧湘婷有點尷尬的說:「其實和之前的一樣,我想問劉警官一些事情。」

        「那個啊,我給你他的電話,你自己打過去問。」

        「可是……會不會再被罵呀?」

        「那就很難說了,他現在的心情一定不是很好,不過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情報的話他應該是會接受,你上次問了之後想的怎麼樣?」

        有了被蘇見紅取笑的前車之鑑,顧湘婷這次學乖了,含糊的說:「還不是很確定,需要別的線索佐證。」

        「這樣啊,那你加油。」

        拿到劉晉成的手機號碼後,顧湘婷又問說:「曹大哥,我會不會惹惱他被放到黑名單去呀?」

        「誰知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你要記住,記者和警察的關係並不是對立,雖然很多時候必須對立,但如果一直那樣記者是當不久的,你和對方要資料你就必須給對方什麼,互通有無嘛,這可是社會的基本。」

        顧湘婷猶豫了一下,還是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撥了電話。

        一接通,顧湘婷就先開口說:「劉警官,我是前幾天見過面,曹大哥的後輩,顧湘婷。」

        手機另一邊稍微想了一下,說:「我記得,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劉警官的作業,很抱歉。」

        「沒關係,你之前沒把我們談的事情見報,我對你的印象不算差。」

        不算差?也就是沒多好的意思嗎?

        顧湘婷繼續說:「我知道很冒昧,不過有幾個問題可以請教一下嗎?」

        說完這句話候顧湘婷已經作好再被罵一頓的心理準備,不過劉晉成只是說:「你問吧。」

        「可以嗎?不會干擾到你們的調查?」

        「你也知道,現在的調查進入到一個撞牆期,從張國輝的人際關係和凶器得追查都查不到什麼線索,氰化物雖然不常見,但是一些學校研究室、工廠都拿得到,有心的話並不容易被找到,民眾雖然好心的提供很多線索,但是可靠性實在不高,現在的情況看來這位凶手事情做得很嚴謹,找不到突破口。」

        「監視錄影器呢?也沒辦法?」

        「有同仁在一一做分析,不過人數實在太多,我們主要是用來對照有沒有相關人員入鏡,目前沒有任何收穫。」

        「那你們有找到張國輝的手機嗎?」

        劉晉成沉默了一下,說:「張國輝名下有三支手機,房間只找到了兩支,對於少的一支手機我們也在追查,你怎麼知道這一點的?」

        竟然被蘇見紅說中了!顧湘婷說:「因為之前劉警官說張國輝身上只找到皮夾和鑰匙,現代人身上沒帶手機不是很奇怪嗎?」

        「看來你也不是隨便問問,我們是調查了張國輝的名下資產和通聯紀錄才發現到這點。」

        「所以你們知道張國輝和凶手為什麼會選擇捷運廁所見面了嗎?」

        劉晉成苦澀的說:「不知道。」

        「那在最後問請教一個問題,法醫有在張國輝身上發現什麼和一般人不同的痕跡嗎?」

        「你是想說張國輝是同性戀吧,這個推測我們局裡有一名女警想到過,不過很可惜,張國輝並不是同性戀,他有一位交往對象,法醫也否定了這個推論。」

        「原來如此,什在是非常感謝您。」

        「沒關係,如果你有其他什麼想法歡迎打給我,我們現在很需要哪怕一點點的幫助。」

        雖然確認了張國輝的手機可能事關重大,可是誰也找不到它,就算知道了這點對案情也沒多大的幫助。

        和人換班之後,顧湘婷搭上捷運回家,因為這陣子工作太累,她一坐到座椅上就開始呼呼大睡,頭還不小心靠到隔壁陌生人的肩膀上,被推了回去靠在窗上也依然沒醒過來。

        就這樣一路睡到終點站才驚醒,匆匆忙忙的下了車。

        就在她要換搭另一個方向的捷運回家的時候,蘇見紅難得的打給了她。

        「怎麼了嗎?」

        蘇見紅聽到顧湘婷剛睡醒迷濛的聲音,問說:「你在家?」

        「沒有,我剛剛在捷運上面睡得太熟,一不小心到了終點站,捷運搖搖晃晃的好像嬰兒床,真好睡。」

        蘇見紅說:「是嗎?我都沒有這種經驗。」

        「因為你很容易暈車嘛,到哪裡都能睡可是我的拿手專長。」

        「和豬一樣我知道。」

        「什麼豬嘛,人家可是亭亭玉立正處於女人最美麗年紀的公主。」

        「沒睡醒啊你,把夢話帶到現實,要知道現實可是很殘酷的。」

        顧湘婷摟了摟眼睛,說:「你在說什麼鬼?」

        「算了,下午你的事情問的怎麼樣?」

        「事情?噢噢,你說那個啊,劉警官說手機的確少了一支,而且張國輝不是同性戀,你說對了。」

        「果然。」

        顧湘婷打了一個哈欠,坐在長椅上等著下一班捷運。

        蘇見紅沒聽到顧湘婷平常總會有的追問,說:「喂,你該不會睡著了吧?」

        「睡著?我哪有,只是最近工作的時間太長,有點睏而已。」

        「妳撐得到回妳家嗎?」

        「沒問題。」說完顧湘婷又打了一個大哈欠。

        說完這話蘇見紅又聽不到顧湘婷的聲音,他輕聲的說:「喂?你還在嗎?」

        「在呀。」

        蘇見紅又放低音量說:「你還在嗎?」

        「在呀。」

        顧湘婷右耳靠著手機頭開始偏,就快要進入夢鄉。

        蘇見紅用更小的聲音,說:「喂~」

        顧湘婷迷迷糊糊半昏睡的答說:「噢噢。」

        然後突然間,蘇見紅往手機大吼說:「哇啊!」

        顧湘婷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跳起來,手機掉在地上。

        她撿了起來罵說:「去你的,你有病啊,你是想嚇死誰啊?」

        「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候捷運到站,蘇見紅不給顧湘婷機會,說:「那再見了,晚安。」

        顧湘婷看著手機上面顯示的連絡人照片,整個很想把手機砸到捷運鐵軌上讓它被碾碎,不過一想到是自己的手機她也就只好作罷,無奈的踏上返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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